我們不結婚  好嗎? (3)





 隔天中午,在社辦裡,我一個人吃著便當,看著下午要小考的西洋文學概論, 整間社辦只有我一個人,這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奇怪,不是說今天中午要開會嗎? 怎麼只有我一個人來呢?

過了沒多久,欣儀學姐來了,她是音樂學系的學姐,聽說她的鋼琴功力非常了得,而且人長得非常漂亮,披肩的秀髮加上清秀的鵝蛋臉,深邃的輪廓及攝人的雙眼,再再掩飾不住她引人多看一眼的氣質,但她有一個很奇怪的外號,跟她的氣質一點都不搭配,她的外號是跟她同年的學長取的,叫"六指琴魔",聽學長說這是一種恭維,表示她的琴藝絕對不在話下。

其實我對欣儀學姐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與其說我對她有奇怪的感覺,不如說我對學長們的眼睛感到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既然欣儀學姐這麼漂亮,又有每個男孩子都喜歡的溫柔氣質,為什麼沒有一個學長喜歡她?我曾經問過珍珠男,他說不是沒有人喜歡她,而是沒有人敢追她,至於為什麼,珍珠男給我的答案只是一個冷顫。

『啊!學姐,不是說今天要開會嗎?』我蓋上便當盒
「開會?沒有啊!今天沒有要開會啊!」學姐帶著奇怪的眼神回答我
『咦?可是昨天晚上珍珠男...啊!不!是阿明學長打電話告訴我說今天要...』
「呃...?妳在這等一下,我去問一下。」

學姐說完就走出社辦,留下我一個人在社辦裡生產問號。
沒多久,文賢學長也進到社辦來,他是珍珠男的同學,跟珍珠男是同一夥的,為什麼我說他們是同一夥的?我見到他的次數並不多,但每次看到他總是帶著一杯珍珠奶茶,所以這證實了"物以類聚"這句話。

『呃...學長,珍珠奶茶好喝嗎?』我看著他手上那杯珍珠奶茶
「好喝啊!妳要不要啊?學妹?」他喝了一口珍珠奶茶
『呃...!不了!請問一下你有沒有看到欣儀學姐啊?』
「沒有啊!怎樣?」
『呃...沒有...那學長...今天要開會嗎?』
「開會....?嗯...我去問一下,妳等等!」

學長說完就走出社辦,又留下我一個人在社辦裡莫名其妙的。

沒多久,季芬學姐也進到社辦來,她是欣儀學姐的同學,聽說鋼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她跟欣儀學姐也是一夥的。

『學姐,請問一下....妳有沒有看到欣儀學姐....?或者是文賢學長啊?』
「沒有啊!怎麼啦?」
『呃...那請問一下...今天要開會嗎?』
「今天?咦...?不是明天嗎....?呃...我問一下,妳等我喔!」

學姐說完就走出社辦,再一次留下我一個人在社辦裡.... 我開始有一種被騙的感覺,而且我確定我是被騙了!但是被騙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是傻傻的坐在社辦裡,等著欣儀學姐....文賢學長及季芬學姐三個人其中一個來告訴我今天中午要不要開會....我開始懷疑我加入的到底是一個社團還是一個犯罪組織?

過了沒多久,康寧學姐也進到社辦來了,她姓康單名一個寧字,但因為她的身高不高,再加上她並不是....並不是很瘦,所以他被學長們取了個外號叫"小叮噹"。

這次我學乖了,我不再問她今天要不要開會,我直接問她要去哪問開會的事情, 因為我已經開始害怕她再一次丟下"妳等我"這句話,然後再一次消失在社辦門口一去不回,那門口像是會吃人一樣,凡是消失在門口的學長、學姐都會一去不回。

「喔!妳要問開會的事要去問阿明喔!」康寧學姐很認真的回答我
『就是阿明學長打電話給我跟我說要開會的!』我語帶氣憤的說著
「是喔!好像有要開,又好像沒有啦!不然妳自己去問他好了!」
『我正有此意!他在哪裡?』
「他在文學院,好像在語言中心的樣子吧!」
『謝謝學姐!』

終於換我走出社辦門口了,我往文學院方向快步行走,邊走還邊咒罵那個討厭的珍珠男。

走進語言中心,我沒看到半個人影,別說是珍珠男,就連剛剛的那幾個學長,學姐我都沒看見,空蕩蕩的語言中心裡,只有我一個人,氣氛彷彿又回當剛剛在社辦裡的感覺,該不會等等又來了幾個學長、學姐,然後又開始重演剛剛的戲碼。很明顯的,我被人"裝笑偉"了。

正當我在氣憤的咒罵著那該死的珍珠男生兒子會怎麼樣的時候,我聽到有人拿著擴音器說話的聲音,從文學院外面的中庭傳來,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某個人的聲音,某個我並不喜歡的人的聲音。

「馨慧!今天要開會,但今天出席會議的人只有我跟妳而已!!」

我走出語言中心,往中庭看去,我看到珍珠男一個人站在中庭,拿著擴音器對著語言中心的方向喊著,接著沒多久,附近便開始出現圍觀的人潮.....

「對不起!我騙了妳!但是如果我不跟妳說今天要開會,妳一定不會理會我的邀約,而且如果我沒有叫那些妳的學長學姐幫我,妳也不會到語言中心來找我。」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且還包括剛剛那些"狼狽為奸"的學長、學姐們。
我傻了!愣愣的站在那邊,腦子裡的顏色只有白色。

「馨慧!今天要開會的主題是,我喜歡妳,想請妳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 待續 ~

不好!

這是我呆站在語言中心外面,愣傻了好一陣子之後,心裡才浮現出來的答案。

記得那天,當阿明拿著擴音器在文學院外的中庭喊著要我當他女朋友時,周圍所有圍觀的人無一不屏氣凝神,對我投以等待答案的眼光,我呢?什麼情況都還沒有搞清楚,突然被阿明來這麼一招,腦子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我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後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多僵硬,眼神有多呆滯,臉有多燙。但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阿明拿著擴音器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喜歡妳,想請妳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如果那時我心裡沒有阿聰的話,或許我會被他的舉動給感動,但,只是或許而已。而且感動歸感動,要從感動的範疇裡跨進喜歡的境地,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所以,當我回過神來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阿聰,所以我第一個想到的答案是....

No!

但我並沒有當場就說No,我只是回頭,往社辦的方向走去,每一個圍觀的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直到我進了社辦,我才聽到圍觀群眾的討論聲。我拿著我的西洋文學概論的課本,鼓起勇氣再走出社辦,群眾的討論聲像是被吸塵器吸入的塵埃一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馨慧,妳不需要現在就給我答案,我可以慢慢等。」
阿明或許是看我完全不表態的情況下,在我走出社辦之後,他補上了這句話。

我沒有回答,逕自加快腳步,只想著快點回宿舍,因為我實在不習慣被這麼多人盯著。

「馨慧,我知道妳想回宿舍,但我想先告訴妳,在妳進宿舍之前,到宿舍服務台領一些東西。」

我停下了腳步,因為他這句話。要我到服務台領東西?領什麼?他到底做了多少事?

「但是我怕妳搬不上去,所以我去幫妳搬,好嗎?」

周圍的氣氛又回到剛剛的屏氣凝神,對我來說這幾秒鐘的時間像是隔了幾個晝夜,冗長的沉默之後,我選擇了回頭。

我之所以選擇回頭,並不代表我已經選擇直接面對他的.....表白,而是我必須先解決掉目前"靈異現象"。通常這種情況只會出現在電視或電影裡,所以這種情況對於我這個真實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人來說,真的是靈異現象。我下午還要考試,所以我至少得為了考試的心情,解決目前的...... 但我發現我的回頭是錯誤的。

當我回頭看著他時,圍觀的群眾開始不安份,或許他們是會錯意了,不!我應該說他們是完全會錯意了。他們開始歡呼,咆嘯,起哄,拍手叫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再轉頭走掉也不是,不轉頭走掉也不是,任由臉上紅熱的感覺漫延到整個身體,僵直的雙腳早在歡呼聲此起彼落時不聽使喚,這時的我完全沒了戒備,就算有,也是極為薄弱的。我突然忘了自己回頭是要幹嘛的?被他們這麼一陣叫囂給衝亂,語言中心外的中庭,又回到我僵硬,他高興的情況。

一陣喧鬧之後,阿明放下擴音器,慢慢走到我面前。
「我真的很喜歡妳....真的很喜歡....」
站在離我約一臂之長的距離,他輕聲的說著。

「每天晚上只要一想到妳,就想打電話給妳,但每次一拿起話筒,我就馬上失去撥號的勇氣,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很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我想除了無法自拔之外,我已經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我到底有多喜歡妳。」

心撲通撲通的跳。
我沒辦法分辨這是哪一種心跳,是感動的?是不知所措的?還是害怕的? 我除了想在地上挖個洞躲起來之外,實在想不出到底有什麼方法?用什麼表情來面對眼前這一位一點也不喜歡的人給自己的真情告白。 套一句俗語說,『我死會了』,我的心是在阿聰身上的。是在遠遠離我200公里的地方的那個人身上的,而不是面前這位天天能見到面,離我僅僅一臂之遙的人身上。所以,我得跟他說清楚,而且必須很清楚才行。

「如果可以,今天晚上,我想約妳一起吃個飯,好嗎?」他說
吃飯?這或許是個好機會吧!跟他說清楚的好機會。

『幾點?』我問,而且我問完之後有點後悔。

那群人又是一陣歡呼,咆嘯,起哄,拍手叫好。

「7點,我在妳的宿舍門口等妳。」他說,笑得好開心。

『好...』

我說完之後轉身就走,帶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離開文學院中庭。那群圍觀的群眾,在我轉身離開之後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開始向阿明祝賀,吵雜聲中,我隱約還聽得見文賢學長的聲音對著阿明說:

「好樣的!你終於出運啦!」

這一刻,我想沒有人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它是那麼的無奈,而又那麼的揪緊著。

「幸福就是當妳戴上這個戒指,點頭對我說YES的時候。」

這時候,我想起阿聰對我說的這句話,我這才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他。

『阿聰,你一定知道我不想去的,對不對....?』
帶著思念的心情,這句話不自覺的脫口而出,然而,我想,大概只有迎面而來風聽到吧......!

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 + + + +

我不敢回宿舍。
因為阿明說他在服務台那裡放了"些"東西要給我,還叮囑我說如果搬不上樓,他要幫我搬,心想,有什麼東西是一個女孩子搬不動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九百九十九封信?九十九本寫滿情話的日記?還是九杯他常請我喝的珍珠奶茶?說實話,我連想都不敢想,抱著課本,一路往圖書館去,只希望在考試前,能讓我專心一致的念完它。

但事總是與願違的,坐在圖書館裡,一個字也念不下去,托著腮幫子,望著窗外被風吹得飄搖的椰子樹,我的心裡此刻塞滿了他的影子,我的男朋友,林翰聰。

於是,我決定打電話給他!至少在晚上7點赴阿明的約之前,我要告訴他這件事。

果不其然,我的西洋文學概論考得一蹋糊塗,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讓我煩躁的心情頓時雪上加霜,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不斷的責難自己,遠從台北到高雄來念書,可不是為了"愛情"兩字而來的,這並不是我這大學四年的必修學分,更不是我原本給自己的計畫裡所規劃的項目,甚至跟阿聰在一起,也在我的計劃之外,而我居然為了一個我不喜歡的人,考壞了成績,這是我怎麼樣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從皮包裡拿出電話卡,插入卡式電話,撥出阿聰家的電話號碼,聽著嘟嘟聲響,心裡居然忐忑起來!? 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他我要去赴別的男孩子約的事?如果將心比心,我也不會願意他去赴另一個他不喜歡的女孩子的約,即使我有多相信他。因為我知道,在愛情的路上,這樣的事件像是會戳破腳底皮肉的鏽釘,是會血流如注的,即使它是會癒合的,但如果哪天不小心踩到一顆不痛不癢的小石子,還是會看間當初留下的痛楚,我何必去造成這樣的傷呢?

眼看跟阿明約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就越心急,心緒就越難理,因為他的電話,到現在還沒有人接。

我抱著西洋文學概論課本,蹲坐在宿舍樓梯上,手錶上的時間寫著6:47,身邊不時經過向我拋以奇異眼光的學姐們,而我卻連自己的宿舍門口都不敢進去。

6:51分,我決定打最後一次電話,也決定把這通電話當做一個賭注,如果他接了,那麼我就告訴他我要跟阿明出去吃飯,如果他沒有接,那麼我將不會讓他知道今天的我背著他跟另一個男孩子出去,即使我是多麼的清白。

故意從宿舍走回管理學院外打電話,就是不想知道阿明那傢伙到底在服務台放了什麼東西?而且也不希望他看見我在宿舍裡打電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希望他看到!電話的嘟嘟聲響一樣超過了20聲,電話的那一頭依然沒有出現我想念的聲音,這時我突然有一個感覺,如果兩個人是互相喜愛的,那他為什麼沒辦法感覺到我此刻的無助呢?就算這樣的要求太天馬行空,但至少也要在我需要聽見他的聲音時出現在我的耳邊吧?!

越想越氣!我越想越氣!林翰聰,難道你真的忍心看我跟一個我一點都不喜歡的人一起共進晚餐嗎?

7:08,我一共打了11通電話到他家,也告訴自己11次如果這通電話他接了,我就告訴他  ........&%#$*........,我拖著失望的心情,慢慢走回宿舍門口,遠遠的,我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宿舍門前,他不是別人,就是阿明。

「還好....我還以為妳不會來了....」他帶著笑,鬆了一口氣似的告訴我

『抱歉,我遲到了.....』我勉強揚起嘴角,對他示以道歉之意。

「沒關係!沒關係!那....我們走吧!」

『嗯...』

走到停車場,坐上他的機車,戴上他特地去為我買的安全帽,我的心裡面,想著的是另一個人.....

「去吃鬥牛士?妳說好嗎?」他邊騎車邊回頭問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但我想著的是那天下午, 我第一次到台中的那天下午,他載著我到山上的情景,他寬闊的雙肩,他身上的氣味,還有他讓我溶化的那句話....

「幸福就是當妳戴上這個戒指,點頭對我說YES的時候。」

我開始後悔,沒有收下那枚戒指,我沒有任何一點能寄託予感覺的東西,只憑著他在我腦海裡的深眸,以及他讓我舒暖的聲音...... 跟他在一起之後,我第一次又為了他發誓:

『我發誓,如果下一次他再讓我像今天一樣無助,除非他立刻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原諒他,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 + + + +

阿明,陳孝明,我的直系學長,大我兩屆,喜歡珍珠奶茶。
鬥牛士,一家不錯的牛排館,在大立依勢丹旁邊的地下室,好吃,好貴,好吵。 我跟他在用餐之間,並沒有說太多話,我看得出來,他拼命的要跟我取得一些話題交集,臉紅,耳根赤熱,切牛排的動作緩慢,吃的也不多,都在在顯示出他在我面前的難定與不安。

我是很不好意思的,因為並不是我不跟他說話,而是我完全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講課業上的事?無聊!講學校的事?奇怪!講社團的事?更讓我取美食而不知其味!因為我還在為了今天社團學長,學姐們的聯合欺侮而粗了脖子。所以,一餐吃下來,我跟他似乎是整間牛排館裡最安靜的一桌。

我沒什麼食慾,看得出來他也是因為我而沒了食慾,7點多才到牛排館,加上牛排送上桌的時間,我們在一小時內解決了並不是挺愉快的晚餐,看著桌上還剩一半以上的食物,我想他一定更不愉快,因為是他付的錢.....我知道,當晚餐結束時,就是我該面對他對我說一些話的時候了,但這並不表示我經驗豐富,而是我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好朋友兼好室友,淑卿。

走出牛排館,我再一次跨上他的機車,也開始做一些心理準備,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的對話,會讓我陷入什麼樣的窘態? 車子往壽山上騎去,夜晚的高雄市,繽紛燦爛,並不亞於台北市,身邊伴著綺麗的夜景,心裡卻一點都沒有欣悅之情,身前的這個人對我很好,我卻吝嗇給他一個會心的微笑。

「到了,下車吧!」
他很努力的擺出一副高興的樣子,但卻藏不住他不知所措的神情,從他把安全帽摘下,到把機車引擎關上,我跟他之間都漫著一份尷尬的味道。

「來過嗎?」他問
『沒有...』我答
「這裡很漂亮。」他說
『嗯...我也覺得...』我說
「那裡是高雄世貿50樓,那裡是東帝士85,那裡是......」

他開始向我介紹眼前這一片景致,我的視線隨著他的手指頭遊移著,每指一項,我就點一次頭,應一次嗯。現在的情景,像極了那天在台中的"雲深不知處",阿聰向我介紹太平的每一個部份,一樣迷人的風景,一樣的我,卻跟著不一樣的男人,也漫著不一樣的氣氛,我告訴自己,我該快樂點,就算是逼自己也可以,畢竟我跟阿明學長還要繼續相處下去,即使今天是抱定要讓他死心的決心而來的,但我也必須讓我跟他之間留下一些往後相處的退路,兩個人高興的往後退一步,時間就會慢慢沖淡今天所有的尷尬。

『你常來?』我問,今晚第一次笑著面對他,好緊繃的一張笑臉。

「嗯!我每個禮拜都會來個一兩次,有時候跟同學,有時候朋友,但大部份都只有啤酒陪我。」

他看著我,笑著回答,似乎不敢相信我對他會有所回應

『為什麼是啤酒?』

「因為心情不好啊!」他看向夜景,伸了個腰
『為什麼心情不好?』
「因為煩啊!」
『為什麼煩?』

「因為有人不知道我很喜歡她,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讓她知道啊!」
他伸完懶腰,轉身面對我,盯著我的眼睛。

我剛剛才建立的輕鬆氣氛瞬間瓦解,他這麼一盯,我的眼光這麼一縮,氣氛再一次回到剛才的尷尬,難道他不知道,在這樣的的情況下,要維持輕鬆,是很不容易的嗎?

『呃...我想...她知道了...吧!』我把身體別向另一邊,不想看到他

「那她喜歡我嗎?」

我這才知道我的心跳頻率有多容易被一句話改變,也知道這樣的改變一點都不甜,反而充斥著滿滿的不知所措和不安,腦子裡思索著如何改變話題,同時也思索著該怎麼拒絕這樣的不安,以及這樣的一個人。

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移動他的位置,但我感覺得到,他在我身後看著我,每一道呼吸都那麼的平順,那麼的冷靜,似乎早在數載前就已經開始做出這樣的準備,就算是被拒絕,也不會讓他冷靜得嚇人的呼吸頻率有一絲一毫的紊亂。

他離我好近,好近,我的髮際,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每一次的鼻息,我越來越不安,因為甚至是阿聰,這輩子沒有一個男孩子離我這麼近過,似乎再過數秒,我的身體,就會陷入身後那個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胸懷裡。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往前邁出一步,試圖離開他讓我害怕的鼻息,並且在心底打出一行字,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今晚,我一定要讓他知道。

「我在等妳的答案...馨慧....」約莫數分鐘後,他打破了我跟他之間接近死寂的寧靜。

『....』

「我在等妳的答案...馨慧....」

『我....』

「我在等妳的答案...馨慧....」

我撒了個謊,好大的一個謊.....「她...並不喜歡你,而且...她已經訂婚了....」

+ + + + +

如果說謊可以比喻成是在做一份水果拼盤,那麼我做的這一份一定是初學者級的,用的盤子是完全沒有漂亮花邊的白色塑膠盤,上面裝盛的水果是幾乎大多數的人都討厭的榴槤,沒有任何花招的排列手法。

我不知道他信不信,只記得當我說完後,他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大約過了五分鐘,他離開我身後,再看到他的時候,他手上多了兩瓶啤酒,嘴裡還叼了根煙。他走到他的機車上坐了下來,開了第一罐啤酒,在10秒鐘之內把它喝光,再開第二罐,然後又點了一根煙,在煙霧中,他又咕嚕咕嚕的喝完第二瓶啤酒。

『我....你....』

我試著說一些話,但好笑的是,當我每組合一句話出來,它就會因為卡在喉頭太緊而又分解開來,鼻間漫著他的啤酒味,煙味,心裡卻也散出因為說謊而造成的欠疚感。

「妳...是騙我的吧!?」

他終於在一陣捏扁啤酒罐的聲音中說出第一句話,這句話伴著霹啪的啤酒罐聲,聽起來很恐怖....

『我....我沒有騙你...』

「是嗎?那妳...為什麼在發抖?」

我在發抖?不!我確定,我沒有發抖,雖然那種不安的感覺很深很深,但我確定我沒有發抖。

『我沒有發抖....』
「妳有...」
『我沒有...』
「有...」
『沒有...』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一下子,他突然間跑到我面前,抽了一口煙,吐了一口煙,然後將煙蒂踩熄

「看著我...」

我茫然了一下子,不!應該說是嚇了一跳,在一陣恍惚中被他抓住我手臂的手給嚇了一跳,我看了他一眼,那種認真的程序是連阿聰也比不上的。

「看著我,我要妳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妳--訂--婚--了!」

每說一字,他的手就用力一次,雖然不痛,但我心裡的害怕是很難形容的,並不是害怕再說一次的話我會怎麼樣?而是我那一刻心裡的虧欠感已經讓我沒辦法再說出第二次謊了。

「這樣的拒絕方法很高竿,幾乎讓我啞口無言。」

我....

「再說一次,我就相信妳不是騙我的!」

任憑我剛剛是怎麼樣堅定自己要拒絕他的那顆心,在他這樣的眼神下,我怎麼說得出口,那種連騙自己也騙不過的話。

「妳不說話,那我就認定妳是騙我的!」

他放開了我的手,往後退一步,但盯著我的那一雙眼睛一點也沒有放開一點。

「但...不管妳是不是騙我的,我都希望,妳能認真的把今晚的我記住,不管今後在妳身邊牽住你手的人是誰?也不管今後妳會不會對我有稍微的那麼一點動心,我都希望,妳能把今晚的我記住。」

我肯定,我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了。

「我確定,現在,就是這一刻,這一秒,是我愛上妳的時候,或許明天一大早起床,我會慢慢的把已經給到妳身上的感情收回來,也或許我會比現在,這一刻,這一秒更愛妳,但那都只是或許,我希望妳記得的是這一刻,這一秒的我,把一顆第一次對女孩子坦承赤裸的心完全掏出來給妳,不管妳收是不收,也不管妳剛才說的是騙或不是,都希望妳看清楚,這顆跳動著的心的紅色,是因為妳而跳動,是因為妳而紅....」

我肯定,我已經說不出任何.....

「我會試著等待的,因為現在除了等待,也似乎沒有別的方法了。」

我肯定,我已經.....

「我們回學校去吧!據我所知,妳明天還要考試,對吧!?」
他笑著,感覺不到一絲勉強的笑著。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在經過這樣的拒絕之後,但目前為止,在我看來,他似乎一點傷都沒有,像是一頭被槍聲驚嚇過後的麋鹿,在逃跑了數百公尺後,停下來回頭看看它剛剛受到驚嚇的地方。但我想,他是受傷了,而且血早就已經滴在枯黃的草原上,而我是一個笨透了的獵人,看不到他的傷....

是啊!我明天還有試要考,我還有書要念,但我相信,明天的考試,我會再一次承受自己拿到低分的難過,因為我已經記住了,他今晚的樣子。

風因為車速而變化著,在我再一次跨上他的機車後,我的心裡,開始不由自主的對著我身前的這個人,說著對不起,一句,一句的對不起。或許,我是應該高興的,因為這世上,同一個時間內,有兩個人的心因為我而跳動著,因為我而豔紅著,但愛情的世界裡一旦有了三顆同時跳動的心,就註定會有一顆枯萎,幻白,死亡,對於這樣的公平,我只能說它是極端殘忍的公平,畢竟人只能屬一個人,天秤只有兩端,擠不下第三顆心。

我謝謝他,這個他不是阿聰,是阿明,但我謝謝他什麼?
我謝謝他的成熟,謝謝他懂得為我跟他之間將來的相處留了一段後路,謝謝他對我付出的那些幾乎看得見的感情,謝謝他無奈的選擇等待這條路。也謝謝他給我的禮物。

在我回到宿舍之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的東西搬到房間裡,那東西大到幾乎快跟我一般高。

那是一幅畫,一幅電腦噴畫,上面噴了一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照片,背景是一片蔚藍的天,晰白的雲,而畫中的我,望著這一片天,笑得燦爛。 畫的右下角,提了一些字.....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片天空是我給你的。

                                                  By 孝明 99/10/26」

+ + + + +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片天空是我給妳的。喔.....喔.....喔.....﹞

『喂!喂!喂!淑卿,距離下一次春天至少還有五個月.....』

看著淑卿在那幅畫前面搖擺著身體,像是在跳著莎翁情史式的舞蹈,嘴裡還不時發出一些噁心的聲音,我忍不住提醒她,春天還沒到。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片天空是送給我的。喔.....喔.....喔.....﹞
『喂....』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幅畫是送給我的。喔.....喔.....喔.....﹞
『喂....』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幅畫可以塞進妳嘴巴裡!』
我真不明白,這畫是送給我的,為什麼她比我還要高興?

﹝喂!喂!喂!馨慧,妳說,要掛在哪一面牆上比較好啊?﹞
淑卿開始用手在牆上比劃著,嘴裡還不閒著,

﹝掛這邊....嗯...太陽會把畫紙給照軟了,掛這邊...嗯.!不行!不顯眼,那... 掛這邊好了....嗯....也不行!我起床會撞到,那........﹞

『掛妳家好不好?』我很受不了的說

﹝好啊!但妳要把畫拿回去給珍珠男,叫他換噴我的照片。﹞

『好啊!那我也順便叫他一起愛妳好了,ok?』

淑卿看了一下我,轉身回到自己的床邊坐了下來,看著我說
﹝妳真的一點都不感動啊?﹞

感動?這.....

﹝妳不感動,至少也應該高興啊!這是很多女孩子想都想不到的禮物耶!﹞

是啊!確實!因為我自己連想都沒想到....

﹝即使妳不想感動,也不很高興,至少也要有點感謝吧!﹞

『淑卿,相信我,我真的很謝謝他。真的....』我看著淑卿,很確定卻也很無力的跟她說

﹝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

喜歡?天啊!又是這個敏感的字眼,曾經這兩個字在我跟阿聰之間來來回回撲朔迷離了一陣子,好不容易在之前塵埃落定,好不容易阿聰說出他喜歡我,好不容易我也確定自己喜歡阿聰,現在這兩個字卻又再一次讓我徬徨,讓我心煩,讓我無助,甚至還出現了讓我選擇的路。

雖然我很肯定的告訴自己,我跟珍珠男之間,只有不可能,也永遠都不會有可能的因子存在,但是每當淑卿告訴我:

「妳的無助,他看得到嗎?妳難過的時候,他在哪裡?」

我對自己與阿聰之間的信心確實因為這兩個現實的問句而有那麼一點點動搖,而且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從壽山回到學校宿舍之後,每當我想起阿聰時,都會有第二個人影出現,那個影子不是別人,就是珍珠男。

這表示什麼?我對珍珠男也有所思念?
我想那不叫思念,因為我深深的了解什麼是思念的味道,而那個影子給我的感覺,卻一點都沒有思念的味道,反而是另一種,另一種,另一種..... 比較。 對。就是比較,他跟阿聰之間已經開始給了我比較的空間。

這麼說來,對阿聰是很不公平的,阿聰並不是故意要跟我保持200公里的距離,而珍珠男也並不是生來就得到近水樓台的權利,只是因為現實的原因,珍珠男在我身邊,而我心裡卻喜歡著200公里外的那個人。

所以說,我確定,非常確定,我喜歡的人是阿聰,而珍珠男是我在這個無端衍生出來的比較空間裡所付予我的.........寄託。

所以,我再一次確定卻也無力的回答淑卿:『對。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他。』

﹝那我覺得,妳還是打個電話跟他說聲謝謝比較好。﹞

『可是...我不想...也不是不想...是不知道怎麼謝比較好?』

﹝哎唷!就謝謝兩個字妳都說不出來?﹞

『不是啦...是....』

﹝不然妳就當做是謝謝他沒有用珍珠奶茶當畫的背景不就得了?!﹞

『我.....』

﹝哎唷!別婆婆媽媽的啦!快打,快打。﹞

淑卿推著我走到電話邊,指著電話催著我快打電話給珍珠男.....這時候,有電話進來了。淑卿看了我一下,就轉身走回自己的床上,看著她的表情,我知道她在告訴我,要我自己把這通電話接起來。

我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珍珠男道謝,但或許應該這麼說,我不知道該怎麼給自己一個理由收下這一份淑卿嘴裡所說的每個女孩想都想不到的禮物。

『喂...』

「喂!小慧,是我,阿聰!」

當我聽到電話那頭是我日思夜想的聲音時,我的身體不自覺的震動了一下,隨即掉下的是,我滿複無助的眼淚。

「小慧?咦..?妳怎麼啦?妳在哭嗎?」

『阿聰....』

「小慧,妳怎麼了?別哭啊!妳別嚇我啊!」

電話的那一端,傳來的是心急如焚的情緒,我也終於感覺到,我跟他的心,是緊緊的連在一起。

『我好想你....好想你....』

+ + + + +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什麼叫傻里傻氣?
是的。我又到了台中,趕著夜裡的星梭,搭上一班統聯客運,當車子在下台中交流道時,手錶上的時間告訴我,是凌晨的3點27分。照理說,每當我一坐上長程車,上車第一件事情一定是睡覺,因為我受不了這樣的無聊。但.....儘管我有多累,從高雄到台中這一段車程,我沒有闔過眼。

高速公路上的車子說真的不多,車上的乘客也不多,車裡的昏暗,窗外的寥光,應極了我的心情,我的心情並不是低落,只是又濃又密的思念壓在心裡,即使想笑,也只能輕輕的揚起嘴角,想想數日不見的他的笑,想想他曾經讓我討厭極了的臉,想想他曾製造給我的感動,還有我跟他現在緊緊相繫的心絲。窗上映著我的臉,這樣的笑看起來多了幾分戀愛中甜蜜的愁。

有點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台中車站前,半夜裡的氣氛冷清而且瀰漫著昏街的味道,不必注意車子就能過馬路,雖然方便得很,但我心裡滿滿對他的思念,卻讓我心生些許的抱怨,因為我跟他,還沒有手牽手一起過馬路的經驗。

同樣站在第一次到台中等他時的地下道旁邊,放下我的行李,把疲憊的身軀靠在地下到的入口旁。

我沒辦法瞞著他,所以在電話裡,我把我跟珍珠男一起出去吃晚餐的事告訴他,包括壽山上的對話,以及那幅畫,也把我滿腹的委屈告訴他,像倒垃圾一樣,無情的往他耳朵裡塞。

我想,是我那兩句 "我好想你" 嚇著他了吧!?
但我又想,或許這是女人的利器之一,眼淚與惹憐的言語,會讓一個男人軟了心。在他對我所認知的領域裡,打包票他絕對想都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我曾經對他那麼的....酸辣。

所以,他馬上答應,要陪我去玩一玩,要我到台中找他,然後他再跟我一起回台北,只要等他今天早上學校的課上完。

其實,他要上課,我何嘗不是呢?但是淑卿告訴我,寧願把課翹掉,也要好好把握這一次跟他單獨相處的機會,畢竟我跟他,實在有點遙遠。我想想也是對的,雖然自己正沉醉在愛情裡,但卻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愛情觸感,只是用心體會他對我的愛,在聚少離多的我們來說,畢竟是不夠的。

說真的,我並沒有去預想到他聽完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他在聽完我的話之後,說了一句我再怎麼預想也想不到的話。

「我唱一首歌給妳聽。」
是的。他在聽完我的話之後,說了這一句連神都猜不著的話。那首歌,我怎麼忘也忘不掉。5分鐘,這一次,我只等了5分鐘,他就出現在我面前。他把車停在我面前,脫掉安全帽,轉頭看著我,沒有下車。我站在人情道上,提起行李,兩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傻孩子....」
他伸出手,在我臉上輕撫著,在我髮上觸撥著,手裡傳來的溫度,恰好是能引出眼淚的溫度。一兩台計程車呼嘯而過,遠處偶爾也會傳來一些喇叭聲,人行道旁的路燈探著昏黃,微風把掉在路上的葉子移走,多了些聲音陪伴我跟他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不知不覺得,居然下起雨來。

半夜3點52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眼淚,隨著一陣機車倒下的聲音,我的身體,掉進一個滿是疼惜味道的胸膛裡。

『機車倒了.......』我說,顫抖著.....
「不管它!」他說,緊摟著.....
『下雨了......』
「不管它!」
他的手緊緊的環著我,我聽著他的心跳,聽著他的聲聲喘息。

我跟他第一次有這麼親蜜的接觸,不!應該說,這輩子,我第一次跟一個男孩子有這麼親蜜的接觸。

我慢慢墊起我的雙腳,舉起我原本雙垂的手,環在他的肩頸上,緊緊的,緊緊的..... 如果可以,我這輩子都不想放開.....

『我討厭你....很討厭....』
「對不起啦!我不是說要唱首歌向妳賠罪嗎?」
『不要!我不要聽!』
「我要唱囉...」
『不要!不聽!不聽!不聽!』

在雨中,兩個人,傻里傻氣的相擁著。

傻里傻氣的。傻里傻氣的。

思念 並不甜,然而 我卻那麼遠,
雖然妳不在我身邊,但妳的愛,真的在我心裡面
其實,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決定自己不會再變了
雖然世事總是難以如願,我依然相信,我能超越...
我背負妳的愛,像貝殼於大海,為妳多捱點苦,淚也流乾,也應該,
我背負妳的愛,一輩子欠妳甜蜜的債,因為妳的付出,永遠比我,更慷慨。

 PS:本集感謝童欣的"背負你的愛"深情贊助。

我學物理 你學心理
我研究物性 你刺探人性
我討厭你這怪物 你卻帶走我的心

我跟他一夜沒有闔眼。
在我還有意識的時候,我記得我們去了家MTV,想要打發夜半的時間,挑了片我們兩個都沒看過的"空中監獄",我跟他第一次獨處的夜晚,就在一間小小的,烏漆抹黑的包廂裡度過了。

這樣的第一次算是浪漫嗎?
其實我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浪漫?也從來沒有聽過清楚且眾皆遵循的浪漫定義,總覺得只要是讓自己心裡漾滿了甜蜜的感覺,或者是突如其來的某個畫面或語言給自己帶來的震撼與激蕩,那就叫做浪漫。

浪漫這個東西很奇怪,就算它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也會覺得浪漫,只要你的心或你的感覺被小小的輕觸一下。就像是看日劇一樣,男主角與女主角的對話,或者是一個柔美的畫面,都會讓目不轉睛盯著電視看的你不自覺的贊歎:「哇....好浪漫喔....」

但現在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的感覺是什麼?大概是因為這是第一次吧!我對於感覺浪漫的氣氛比較笨拙,所以這間包廂裡所有的過程是不是叫做浪漫,我沒辦法去回答。如果真要一個答案,我也頂多能給一個比較貼近真正體認的答案:緊張刺激。就像我們選擇的片子一樣,緊張刺激是唯一能形容的比較貼切的了。

他坐在我身後,慢慢的將他的雙手環扣在我的腰間,將我摟進他壯闊的胸膛,他的臉在我肩上及髮際間遊走著,偶爾會在我耳邊輕輕吐氣,我的髮際,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絲絲鼻息。

是的。就是這幾個情人間簡單且常見的親暱動作,居然讓我臉紅心跳的不能自己,心臟像是搬家了一樣,腦袋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我只聽見自己緊張的呼吸聲及心跳聲,包廂裡影片的聲音再怎麼大,我都像聾了一樣。

他在發抖。 是的。他在發抖,我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在發抖,但他真的在發抖。

我跟他是不是"進展太快"了? 所以兩個人都不習慣這樣的親蜜,卻又不想停止這樣的心悸?

我是不是太隨便了?任由他的雙唇在我的頰上輕觸著,任由他的雙手在我身上輕撫著,眼看我所有女性的矜持即將在下一秒鐘崩潰,我卻絲毫沒有想要喊出停止的念頭,甚至我還覺得,這是一種付出,一種對愛情的付出以及對他的信任。

我這才發現自己渴望受人憐愛的那一面是那麼清楚且無可壓抑的,從他指尖傳來的溫度,他唇瓣暈撩的輕柔,他呼吸間的羞澀,我發現自己是那麼的需要他這樣的親蜜接觸。

我累嗎?
其實,我真的很累,但精神意識還算清醒,在影片開始的前半段。
隱約記得在影片中,我看見一輛紅色的跑車從很高的地方往下掉,霹哩啪啦的摔個稀爛後,我的意識就開始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一片漆黑,我好懷念那片甜蜜的漆黑。

是的。他吻了我。

+ + + + +

我還在迷糊著。
睜開眼睛,我迷糊的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沙發上,身上蓋著陌生的被子,環顧四周,陌生的客廳,陌生的窗簾,陌生的擺設,甚至連空氣都是陌生的。

我努力的想,回想昨....喔!不!是今天凌晨,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忍著腰酸背痛,從沙發上坐起來,看了一下手錶,上面寫著11:06,陌生的窗簾外撒進陌生的陽光,渾沌中我猛然想起.... 在一片漆黑中,我只記得有個人背著我,在他的背上,我聽得見他疲累的喘息,也隱約聽得見他沉重的步伐在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其餘的,我像是失憶了一樣全部都忘了。這裡是他家吧!?我想。

在客廳的桌子上,我看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小慧:

         我去上課了,妳起床後把放在餐桌上的東西吃一吃,那是妳的早餐,但我想,那應該會是妳的午餐,因為妳昨晚從坐上機車到躺到沙發上,連動都沒動過,妳一定很累了吧! 我十一點半就會回來,我再陪妳一起回台北,ok?
PS:妳到底幾公斤啊?

                                                   聰 AM 8:01 」

呃?! 好難為情的一個問題。
我站起身子,往那張應該叫做"餐桌"的桌子走去,看到上面擺著兩個荷包蛋及一碗麥片加牛奶,突然間,我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這樣的早餐是我最熟悉的,但令我驚訝的是,認識他將近三年的時間,他最後一次做這樣的早餐給我吃也是在兩年多前,現在,他居然還記得,我的早餐是什麼樣子的。

早餐的旁邊放了一盒麥片,用7-11的塑膠袋裝著,塑膠袋旁邊有一張發票,上面的日期是今天,11/05/99,Fri,時間是06:47,標示著的品名是"桂格燕麥片"。

我的眼淚,含著笑掉了下來。
或許,我是瘋了,望著一盒普通的麥片就能掉眼淚,但是我真的被深深的感動, 他的體貼,永遠不會從他的口中出現,而會在你一個不經意,一個無預識的情況下,貼進你心裡。

或許,幸福就是一方無心的付出與一方真心的感觸。

吃完"午餐",收拾過後,我帶著好奇的心態,在他家裡遊覽了一番,他家並不大,只有三個房間跟一個客廳,但是感覺很清爽,很乾淨,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在我睡覺的時候整理的,但是我想,從我了解他龜毛的程度來說,這樣一個乾淨舒適的家應該是出自他的手筆。

在走廊的最裡處,有一間房間,而且只有這間房間的門是關著的,我好奇的往裡走去,看見門上貼著一張紙,寫著:

「小慧:

門沒鎖,妳可以自己開門進去,但在妳打開著扇門之前,我希望妳先問問妳自己,如果妳不愛我,那麼請妳別打開這扇門,但如果妳愛我,請妳務必要打開它,裡面有我要給妳的東西。

                                                              聰 AM 8:14」

+ + + + +

統聯客運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星期五下午3:44分,台北離我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天氣很奇怪,原本陽光普照的天氣,過了新竹之後,車窗開始被雨水畫出一條條水線,灰鬱的雲讓天空看起來沒了奕弈神采,愁緒卻多了幾般。

這是我第二次一點睡意都沒有的搭著長途車,車上撥放著不知名的電影,我只是有意無意的偶爾瞄一下,整顆心,被名叫思念的藤蔓給包附著。

我才離開他約莫一個多小時,壓在心腔裡重重的思念,卻必須數次以深呼吸來平復,我前面坐了對情侶,併肩倚頭的親蜜狀,讓我四周圍的空氣多了幾許落寞。

『不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准你碰方向盤。』
在他家的車庫裡,我拉著他拿著車鑰匙的手,努力得說服他。
『你一夜沒睡,精神狀態一定很不好,不准你開車。』

「不會的,我自己的狀況我自己清楚。」

『不准就是不准。你不要再說了。』

「就這麼一次,下次不會了。」

『不行。』

「可是,我有睡覺啊!」

『哪有?你一大早就去上課了,你哪有睡覺啊?』

「有啊!我上課的時候睡的。」說完,他又拿出車鑰匙,往他的白色雅哥走去。

『不行。你不能開車,你媽媽不是要用車嗎?』

「沒有。我已經跟她說過了,車子我要用到星期日。」

『哎唷!我又不是沒有自己回台北過,你不要跟我爭這個啦!』

「不行。我答應過妳要陪妳回台北的。」

『下次還是有機會啊!不然我星期日坐車來台中,你載我回高雄?』

「不要。」

『不然下禮拜你到高雄來載我,我們一起回台北?』

「不要。」

『不然下禮拜你到高雄來找我,我跟同學借機車,你不是要教我騎車嗎?』

「這次回台北就教妳,不必等到下禮拜。」

『哎唷!你到底要怎麼樣嘛?』

「我要陪妳回台北啊!」

『為什麼一定要陪我回去?』

「因為我答應過妳啊!」

任憑我怎樣想盡辦法,我就是沒辦法叫他停止開車載我回台北的念頭。

『阿聰...』
「幹嘛?」

『我肚子餓了,去買東西給我吃。』
「好。等一下載妳去吃。」

說著,他把鑰匙插進電捲門開關,打開電捲門。

『阿聰,我突然不想回台北了,你帶我去逛街。』
「好。我等一下帶妳去吃東西,順便逛街。」

『阿聰,你看,隔壁有個穿短裙的女孩子耶!』
「無聊。都十一月了,她不冷嗎?」

我真的是有辦法想到沒辦法,不管我怎樣說破嘴,他就是要把車開出來,載我回台北去。

其實,我是很希望他能陪我一起回台北,畢竟一個人坐著長途車,是很寂寞的,但是前一晚他完全沒有闔過眼,精神一定很不好,即使他很安全的把我載回台北,難保他也能夠很安全的自己回到台中。

就在我說什麼都沒用的時候,我突然心血來潮,想起了最後一招。

看著他走向自己的白色雅哥,按下防盜器,我問了他一句話,讓他頓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回頭看著我

『阿聰,你愛我嗎?』

車子突然來了個緊急煞車,我完全無預警的往前撞了出去,頭撞到前面的椅子,痛得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幹嘛啊?!到底會不會開車啊?!」

開著車的司機在前頭破口大罵,車上的乘客也議論紛紛,我一時也搞不清楚狀況,只是揉著我的頭,站起身來把我因為煞車而飛到前面去的包包給撿回來。

包包的扣子因為緊急煞車鬆了開來,裡面的東西都掉了出來,別人忙著搞清楚司機為什麼緊急煞車,我則是忙著撿回我包包裡的東西。撿著撿著,我發現,一張熟悉的紙條。

「喂!小姐,趕快回座位坐好,妳站在那裡很危險。」

司機看著後照鏡裡的我說,口氣並不怎麼好,我想是因為剛剛那一陣令人心驚的緊急煞車吧!他的開車心情大受影響。

『抱歉!抱歉!』

我趕緊拿回東西坐回原位,雙手因為緊張而握緊著,當我慢慢回復平靜時,我才發現,我的手裡,握著那張熟悉的紙條。

『阿聰,你愛我嗎?』

他回頭,手扶著車門,靦腆的看著我。

「為什麼....問這個?」

『你愛我嗎?』不管他的靦腆,我又問了一次。

「這還需要懷疑嗎?」

『你.愛.我.嗎?』

或許是我太認真了吧!他似乎被我嚇了一跳,然後他關上車門,認真的面對我。

「是的!我愛妳。」

就因為這個問題,他放棄了載我回台北的念頭,因為他懂了,如果他真的愛我, 他就必須好好的愛惜自己,才有能力與資格來好好的愛我。我喜歡這樣聰明的他。

跨上機車,他載我到台中車站前的統聯客運,幫我買過票之後,他摟著我的腰, 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陪著我等待那班往台北的車。我喜歡那樣的寧靜,雖然周遭盡是吵雜的人群與交通繁忙的聲音,但我跟他之間的氣氛,像是被罩上一層隔音玻璃一樣,只有我跟他才懂得其中的天籟。

「到家後,打電話給我。」

在上車前,他拉著我的手,臉上滿是不捨與擔心的神色。
『你不要再擔心我了,如果你真那麼想陪我回台北,就好好的練習怎樣坐車才不會吐的亂七八糟。』

「死孩子...」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後,我的唇瓣上,有著溫熱的感覺。

車子慢慢駛離統聯客運站,我坐在窗邊,看著他追著車子跑,一直到車子加速到他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的速度時,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又再一次為他掉下捨不得的眼淚。

 車子一樣奔馳在高速公路上,旁邊的路牌告訴我,距離台北還有60幾公里。台北離我越來越近,他卻離我越來越遠。

「是的。我愛妳。」

耳邊竟清晰得迴繞著這句話,久久的,久久的,像是戴著耳機,重覆的聽著一片跳針的CD一樣,我心裡,幸福的感覺卻只有一半。

因為那張紙條.....

 「小慧:

門沒鎖,妳可以自己開門進去,但在妳打開著扇門之前,我希望妳先問問妳自己,如果妳不愛我,那麼請妳別打開這扇門,但如果妳愛我,請妳務必要打開它,裡面有我要給妳的東西。

                                                           聰 AM 8:14」

愛....?
到底什麼樣的感覺才是愛?到底該怎麼樣才能確定自己是愛他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問題就像是要我這個外文系的學生去解答應數系的高等微積分一樣,是絕對得不到標準答案的。

喜歡跟愛有什麼不同?我真的分辨不出來,為什麼同是愛情專有的動詞,卻有著絕然不同的定義?那,這些定義的標準在哪裡?又是誰有權利定出這些定義呢?

『阿聰,我知道你愛我,但是....什麼是愛?什麼是愛呢?』

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想得到標準答案。
誰有標準答案?如果有,請告訴我好嗎?

因為我.....並沒有打開那扇門。

* 愛,是把那扇屬於你的門打開。*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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